难为高门妇(3 / 3)
神已经颓靡了。他的父亲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摆摆手,就移开了目光。
霍玉思失魂落魄地出门,脚步声刚一走远,霍覃荣揿下按钮,笼着落地窗帘的那面墙缓缓滑开,季和成蜷缩在墙角,半昏半醒。
男人注视着他的身影,一言不发。那雪茄燃至一半,烟灰自顾自地长。
季和成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他猜测霍覃荣大概下令给他用了药。他陷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一开始,他靠一天三顿的饭记录自己的睡眠,到后来,他很少有进食的经历,大多数时候,醒来的时候手背上都扎着葡萄糖。他开始大段大段的昏睡,睡到生物钟完全紊乱,身体陷入了一种停滞状态。他被复杂的吊水瓶喂养成一块无言的肉,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柔软。
霍覃荣有时候会来。他来过一次季和成就必须出去洗一次澡。这事情也很麻烦,因为他经常在浴缸中睡着。在几次差点溺死的经历后,霍覃荣为他的空间装上了摄像头。但他已经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思维越来越慢,对外界刺激的反馈越来越弱。霍覃荣每次都内射,插得相当深。他猜测霍家希望有一个新的孩子,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非得是他生。
他利用短暂清醒的时间去想。他想得很费力,毕竟他的记忆力已经很薄弱了。他想来想去,意识到有一个人的存在被抹掉了。他不希望成为父子斗法的牺牲品,更不希望让一个无辜的新生命搅入其中。他对这样的慢性死亡充满抗拒,但他早已失去了防抗的力量。他是被豢养的猫,抹平了爪子,失去了尖利的牙,成日里昏睡在鹅绒被间,或是柔软的长毛地毯上。他不被允许穿齐整的衣服,只是普通地罩着一件宽大的棉T。这方便清洗,也方便霍覃荣完成他的任务。季和成被关在书房的密室里半年有余,第三个月,他开始躲避生人。霍覃荣因此给他上了留置针。第五个月,他失去了交流的能力。
季和成被查出妊娠的时候,其实已经很少睡醒。因此,被赋予检测孕期胎儿健康的医生十分紧张。季和成的体质于他来说倒不是多么特殊,只是他的状态太过诡异,让医生怎么看怎么想报警。然而季和成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只知道霍覃荣已经很久不再来了,他认为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对于腹中胎儿,他并无任何想法。医生察觉了他的冷漠,从此不再试图与他交流。更多的时间,医护组只是对着熟睡中的病人做检查。越接触,越有人感到心惊。季和成的皮肤,白到了一种难以致信的境地,像是从来没有照到过阳光一样,在光下接近透明,甚至让人觉得能看到他的内脏。
由于长期靠葡萄糖维持营养,他已经失去了吞咽能力。在给必须吞服的药物时,他呛到了很多次。最后,他们不得不使用食管灌入混悬液。医生觉得他越来越脱离一个人的范畴,而像是一种机器。他的责任是存活,同时完成妊娠周期。显然,病人自己也很知道这一点。
他的心早已经死得灰都不剩了。在刚刚出省的小站就被拦下的那一刻,他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再坏也坏不过资本家,他们果然是最会吸人血的,在死以前,还要为他留下一个孩子。季和成失去了自戕和打胎的能力,也没有相应的工具。他只能保持自己的冷漠,以示他对这一切的不配合。
霍玉思回来的那一天,恰好遇上他分娩。
其实一开始这个十九岁的男孩并不知情。但是霍覃荣显然没有为了一个孩子在家中重新造一间完全符合要求的手术室的意思。医护组将季和成转移出了那块小小的隔间。担架刚出书房门,直直撞上了正上楼的霍小少爷。
霍玉思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直到担架出门,他才把那张半掩在被单下的脸和记忆中的季和成对应起来。他有反应过来刚刚担架的被单上那具躯体怪异的凸起,才知道霍覃荣究竟打得是什么心思。他只不过离开了半年,但似乎已经磨平了所有意气。他没有第一时间找他的父亲,只是推开了向外的那扇窗。
载着季和成的救护车刚刚离开。霍玉思沉默地望着那一点远去,直至霍覃荣从他背后走近。
“你不去?”
霍玉思的眉眼间没什么表情,只是普通的疑惑。
霍覃荣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这个男人似乎从他儿子的眉眼间看出了一切结果,他猜测自己是白费力气。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呢。
霍玉思没有要继续讨论的意思。他告诉了他的父亲,学年结算的成绩邮件已经转到他的邮箱,就走出了书房门。
霍覃荣没有要开电脑的意思。他走到霍玉思刚刚站的位置,望着窗外。
医疗组估算的结果并不错,中午送至医院,傍晚时间决定剖腹产。一个健康的男婴,经过清洁后送到了霍覃荣的手上。尽管不合常规,但霍家似乎不想让新生儿与季和成待在一起。当然一开始是如此决定,但现在却失去了从前还有的选择。霍覃荣看着护士把孩子抱开,望着眼前的医生。他的声音没有感情,短促有力:“再说一遍。”
“季先生大出血,抢救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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