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下一刻他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再见了(3 / 3)
的那一瞬。很少有人能平静地等待着那个瞬间。其实你也知道,这个人只可能是他。”
厉霜没有否认。
在出发的前夜,玉一为他送来人皮面具的时候,就托出了这个“替身”的计划。那时厉霜不过是隐隐猜疑,但在今天他看到自己的“替身”时,他已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但这一次他不是代替徐雾,而是代替我。”厉霜问,“他来找你的时候,又说过些什么呢?”
“我一向都很佩服那个孩子。”玉一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听来颇有几分意兴索然,“他还那么年轻,又那么柔弱,那么孤苦,却能做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忍受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痛苦……他虽是个孩子,我却一向对他很敬爱,很尊重。他来见我的时候,我当真是舍不得极了。可我知道这是值得的,为了往后,为了少主,也为了您。”
“我受人之托,别的不能再多说。”玉一岔开了话,“对了,我看少主刚下了河水沐浴,现在这时节,在水下太久易受风寒,还是请您把他唤回来吧。”
厉霜走到河边。上游的河水如此平静温柔,就像是天上仙子落在人间的羽衣。羽衣之中,还落着一泓明月。
明月的周围,慢慢游过一个黯淡的人影。
人影有着乌黑的长发,长发包裹着白皙如玉的肌体。
那肌体从水中浮出,蓦然对上厉霜低垂的视线。怔了一怔后,徐雾笑道:“怎么站在这里?夜里河边风冷,去火边坐吧。”
厉霜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与河中的徐雾视线相触。
他没有告诉徐雾,其实宿雨从马背上跌落,掉入无底深涧之前,他也曾这么触及过宿雨的眼神。精巧的面具纤毫毕现地勾勒出宿雨真实的痛苦。他的手在肩上短暂地按了一下,大概是因为疼痛,下意识地想要按住伤口,可是很快他就知道那是徒劳的,接着他就那么坠了下去。
整个过程很短,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可厉霜回忆起来,宿雨那时候的一切,都是沉默无声的。
受伤是无声的,疼痛是无声的,坠落是无声的,死也是无声的。
他们之间没有交谈过,但厉霜很明白,宿雨希望留给徐雾的,正是这样的无声无息,仿佛自己原本就没有出现过。
于是玉一理应没有将“替身”的事告诉徐雾。
徐雾究竟——知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宿雨?
玉一说“明知马上就要死的,偏偏又还没有死——于是下一步、下一刻,随时随地可能成为死的那一瞬。很少有人能平静地等待着那个瞬间”,这话一个字一个字撞在厉霜的心里。
如果徐雾就这么注视着宿雨,注视他一步一步走上断桥,一步一步走上绝涧,下一步、下一刻,他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再见了。当徐雾无比平静地走在前面的时候,他的内心又会是什么样的?
厉霜伏低身子,将下颌贴在自己交叠的双臂上。
透过朦胧摇晃的水波,他看见徐雾赤裸的身体上有新留下的刀痕。刀口很密,一道挨着一道,从手臂到肩头,又从肩头下划到胸口。
每一道都很深,水流里渗着血丝,伤口则被冰凉的河水泡得发白。
厉霜不知为何,心尖像被人骤地撕扯了一下,问道:“疼么?”
徐雾摇了摇头,波光浮动,映衬他神光温柔,容颜皎洁而明艳,就像今夜的明月。
厉霜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生气。”
徐雾仍是摇了摇头,凛冽的夜风之中,他望着厉霜,声音听来模糊而轻软:“我只是在想……流水这么急,这么冷……不知最后,把他带去了哪里?”
夜风果真是太冷了,几乎能将厉霜单薄的身体洞穿。
这种罕见的,直面而来的冷,却令他全身发着异样的热,从心口,到眼眶。
他竟然会想起慕容随和厉欢——曾经用了几年时间苦心孤诣、无比偏执,却还是不能明了、体会不到的因缘,在此时此地,他怎么竟全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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