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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门中,此生不返
细语般的呢哝仍然在无数的碎瓦片砾上震动着,鬼使的马蹄和奏乐声,却已渐渐不再听得见。
百里临江见那人脸上的寒霜和眸中的黑色渐渐退去,悬起的心也放了下来,揉着那人的脸颊捏了捏:
“老——老温,听霜剑究竟有什么好,让你执念了六十年?”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
“是不是你也看昆仑的那帮家伙不顺眼?为了打败他们争天下第一,所以你才要找听霜剑?”
那人轻轻一笑,用额头蹭了蹭百里临江的脸颊,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这个傻小子,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执念?”
“执念?……我只知道,小时候村东头地主家的儿子得了一根糖人儿,在村里的孩子们面前炫耀。我看了不顺眼,偷偷在无人处打昏了他,抢了糖人儿就跑——可是那糖人儿也没什么意思,做得又不好看,黏搭搭的也不好吃。后来,他们告诉我昆仑山上有仙术,我就整天想去学——可是陪着会宾楼的帮厨大叔往山上送饮食木柴的时候,看到山上那帮弟子趾高气扬的样子,我想,我才不要学他们的垃圾功夫。”
那人无可奈何,抵着百里临江的额头,与其说是对他说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执念——修道之人怎能有执念?可是没有执念,人又如何说服自己活得下去?鬼有执念,所以遁入鬼道不得超脱;修道者有了执念,便入了魔道,再苦再累,有诛心之痛,也只能一条路走下去。”
“既然知道是执念,那放开执念不就好了,超脱出鬼道投胎转世,世间除了魔道一定还有其他的道路——”
“人人都这么想,可是几个人能做到?怀璧山庄君逸兰惊才绝艳,也始终无法摆脱她的执念。且不说于庸人——三百年前就算是天火神教鼎盛之时,天火神尊青玉案与于家孤女倾心苦恋,最终弄得身败名裂万箭穿心惨死,也逃不过一个‘执’字。
“若真的摆脱了执念,那大概也不必活在这人世,而去当了神仙。”
那人凑上来,和百里临江唇齿交接了一会儿,眼神渐渐又增了几分清明,抚着百里临江的额心轻轻笑:
“你这小子纯阳体质,还真是百毒不侵百鬼不扰——若本座喝光了你的血,或许真的可以神功大成,白日飞仙。”
百里临江被吓了一跳,看着那人双眸里的淡淡笑意,方知他是在开玩笑。青年想了想,疑惑道:
“要是喝了我的血,你真的能当神仙?”
那人被他的话问得一愣,转过身去,轻轻用指尖触着檐下铁马,铁马上的冰霜融化成点点细雨:
“百鬼夜巡你也看过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百里临江倒也不怕他发怒,大着胆子跟了过去,见那人背影玉树临风,纤腰不过盈盈一握,便不由自主伸手揽了上去,小心翼翼问:
“老温,我们去看月亮,好吗?”
月亮渐渐升了上来。
百里临江与那人肩并肩,沿着城中街道慢慢走着。那人无话可说,倒是百里临江絮絮聒聒说了一路,一会儿说临江城的建筑如何与西域不同,一会儿评论城中的气候和风物,一会儿又对远方江面上终夜灯火通明、无比耀眼的十四层佛塔品头论足。
不知不觉,二人便走到一座大宅院的墙下。
青砖碧瓦,气象威严,远远便看得出宅院主人的身份显赫。百里临江耳目极明,听得院墙里传出的淡淡琴音。即使他对音律一窍不通,也听得出,弹琴之人必是个中高手。
纤指拨弦两三声,曲调未终诉衷情。
百里临江不由得放缓了步伐,沉醉在美妙的琴音之中。一曲终了,却听得一个女子深深叹气:
“大人虽坐在繁若的面前,却并未认真听妾身弹琴。大人心怀国事,常思常忧——不知繁若能否为大人分忧呢?”
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子声音传出,百里临江识得,正是齐雁臣的声音:
“繁若,如果一个人清高孤傲,却只能被众人排斥郁郁寡欢,和与人同流合污,却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毕生志愿。
“若让你来选,繁若,你会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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