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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眉眼轻轻一抬,见青年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叹气:
“江儿,本座知道你看不上这些驭人之术。可是你要保护他人,就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要拥有力量,就必须爬到万人之上——”
青年使劲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爬到万人之上?我不想,我不想待在三十三天。温宗主,你放我走好不好?”
那人拈了青年的下巴,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不放过青年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江儿,你心中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最渴望的东西?”
百里临江感到一片迷茫。他曾经觉得自己的确有最想要的东西,可是到了如今,他怀疑自己是否真地想要那些东西。
“江儿,你随本座来。”
那人施施然在前领路,一点萤色的幽火浮在半空中,照亮石室外的幽暗隧道。那人轻车熟路带青年来到另一个石室前,那石室门上悬着一匾,上书“丹书阁”三字,室中放满书架,却显然尘封已久。那人打了个响指,便似乎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将灰尘掸去,化作空中闪烁的金粉,消失不见。那人口中轻轻低声念诵了几句,便听得空中传来凝心静神的琴音,和沁人心脾的香气。
“世人只知三十三天富可敌国、权力遮天,却不知道鬼手医仙花九卿从天火派盗出的典籍、以及三百年来绵延不绝被编纂续写的心法名录,才是三十三天真正屹立不败的根本。江儿,世间人大多愚蠢,只看得见那些肉眼看得见的东西——”
百里临江听着那人滔滔不绝,脑子里混混沌沌,却看着那人清理绝伦、美得不可方物的侧颜,心想,是了,自己的所有痛苦都来源于肉眼看得见的这张脸——
“绝世武功是安身立命之本,可是只有蠢货才会以为武功是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本。就算拥有昆仑三思、南海连环的武功又怎样?最后也只会落到众叛亲离、疯疯癫癫、为情所困的下场。”
百里临江听那人说得慷慨激昂,便不自觉接话问道:
“那什么才是正途呢?”
“江儿,所谓的正途,便是没有唯一的正途。”
“什么意思?”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江儿,经文之中早已说得清楚,却被世俗庸人解释得糊里糊涂。道是好的东西吗?是好的东西。当昆仑开始定义何为正道,何为妖邪的时候,所谓的正道还是好的东西吗?‘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宇宙无穷无尽,人生有无数种可能,当正道告诉你你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条奉为圭皋,便是将活的人定死在僵硬的规范里——”
百里临江看着那人。从二人相识之初,这人便整日滔滔不绝向自己讲这些大道理,问自己想要什么东西。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
那人用冰凉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百里临江的面颊,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中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神采:
“江儿,你本有大好的资质,若好好加以利用,前途不可限量。本座会把三十三天的一切都给你——”
“温宗主,可是若这一切,从一开始我便没想要过呢?”
那人一愣。
百里临江走上前,与那人轻轻额头挨着额头:
“温宗主,以前我以为,待在你身边是我唯一想要的东西。可是现在我发现,就算连这件事情,我也其实并不想要。”
青年吞咽了一下有些滞涩的喉咙:
“老温,放我走好不好?”
那妖人垂下眼睫,并不回答,过了半晌,却将青年抱在膝头,轻轻打了个响指,令半空中燃起一盏明灯,与青年在灯下共读《太上老君说了心经》,又细细解释以心经为基础的咒语符文。
百里临江盯着纸面上的文字发呆,却将那人口中所说的咒语符文听得明白,便学着那人的模样打了个响指。一点流萤从明灯中心滑了出来,在空中结成细细的烟花爆了又爆。
那人生怕烟花点着书页,忙忙倾着身子,指尖在桌上点开一层寒冰。恰好青年同时兴高采烈地转过头来:
“老温快看——”
那人心中一动,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未曾见过青年这对神采飞扬的双眼。
百里临江见那人愣在原地,一双婉转晶莹的眸子中带着薄薄的雾气,便忍不住轻轻凑上去。却不料那人猛地起身,将青年推倒在地:
“江儿,不要执迷不悟冥顽不灵!世间最强大的只有仇恨,你须静心读书好好领悟——”
那人看着地上脸色顿时变得灰败的青年,心中猛地刺痛,却暗暗冷笑——
温别庄,难道你忘记了吗?从一开始,你就想着将这小子拖进地狱——
那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垂拱而治,洪尧之轨,坟索烂然,盛周之风,何必以结绳之纯真,而苟贬书记之淡泊也。古而不今,则质在文无,今而不古,则质丧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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