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者(下) 53сé.сo㎡(2 / 3)
的怨恨,宛若黑炭内残余的火星,在心口暗暗地燃烧,促使他去做点什么,好让自己脱困……而理性也在一旁教唆,说,他马上要离婚,不必对任何人负责,更别提他的前妻因犯通奸罪关在拘留所,他哪怕在妓院嫖到下个月,于道义上都毫无污点。
可脑海里又有一个微妙而含糊的念头,散发着柔软的玫瑰花香,在轻轻问他:如果在这里的……是她呢?
如果是她,那也算老姑娘了。在长叁堂子,超过二十岁就是老姑娘,何况她坐了两年牢,又只裹了一只脚。
两只脚都裹了,讨旧人欢心;两只都没裹,讨新人喜爱。
而她夹在其中,不伦不类。
为了生存,她得努力将自己卖出去,不停卖,卖到患上梅毒大疮,卖到香消玉殒。那他呢?他会在某个妓院谈生意时碰到她吗?会别人口中听到她的消息吗? 他又能……真的装作毫不在意吗?
徐志怀想着,垂下手臂,放到腿上。塞在裤兜里电报稿纸像一柄无比锋利的小刀,快要割破他的掌心。
小倌人见他没有回应,眼神不着痕迹地收回来,闷声为他斟酒。
琵琶声打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忽高忽低,忽清忽浊。
徐志怀凝神听着,手指曲起靠在嘴唇上,冷冷地微笑,齿间细微的笑音如雄狮奔跑后的喘息。
不、不,那又怎么样?
活该,你自己选的路,你自作自受。小贱人、小贱人!你应该很得意吧,这样狠狠地羞辱了我,把我傻子一样玩弄,很有意思吧,很有成就感吧。难道还指望我会去救你吗?我难道会去救你吗!不会的,苏青瑶,我绝不会……你,我……天啊,苏青瑶,天啊!
硿——极远处,似有琴弦断裂的声音。
徐志怀惊醒般抬起头,见张文景拿着黄酒折回来,放到他跟前。男人坐下,身子朝外侧,手伸到外衣的内兜摸烟。长叁见状,识趣地拿来火柴盒,替他点上。
“抽不?”张文景说着,递出一支香烟。
徐志怀含在口中,拿出打火机点燃。
“你比我抽的还呛。”细烟上下一动,烟雾泄出来,他说。
张文景牙齿叼着烟开口:“提神,不抽干不动活。”
说着,他咬住烟嘴,拿起酒盅斟满玻璃杯,又道:“对了,于锦城这两天可能会来找你。”
徐志怀狐疑地瞧向他。“你怎么知道?”
“瞎打听。”张文景说。“我猜他是怕你去法院告他弟弟。毕竟于四少通敌卖国的罪名大概率坐不实,但破坏家庭罪是实打实的,搞不好也要判一年。”
徐志怀点头,胳膊肘撑在桌面,指缝夹着细烟。
他静了一会儿,而后佯装不经意地转了话头,与对面人聊起闲事。低沉而沙哑的谈话间,酒壶又空了,留下一桌残羹冷炙与惨白的烟灰。徐志怀结账,两人出门。
月亮已经升到了天幕中央,是极静的夜。
晚风一阵阵地拂上来,微微发冷,这深秋的清气催人泪下般叫两旁的行道树凋光了黄叶,两人踩着树叶,慢悠悠地走,悉悉索索。
走着,徐志怀忽而想起来白日的事,便问他:“从之有发电报回来吗?”
“要回也得等明天。”张文景耸肩。“但他估计也不会回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上学那会儿,他一瞧见率典有想找你吵架的苗头,就躲得远远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徐志怀想笑但没笑出来,只唇角动了动。“从之是这样。”
“搞不懂他有什么好劝的。”张文景愤愤道。“什么事他都能劝。”
“他有他的道理。”
张文景紧蹙着眉头,不满道:“搞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婆婆妈妈的,都不像你了!等于锦城来了,你敲他一笔大的,然后让他带他弟弟滚回家去。至于那个‘潘金莲’,纯属自找。你少听沉从之的鬼话。她就算出狱之后当妓女,又与你何干,谁逼她通奸了?”
徐志怀没说话,吸烟,大团烟雾呼出来,在面颊结网。
张文景见状,不由啧了声,嗤笑道:“不听就算了,无所谓你。”
“其实你说的那些我都清楚,我也很赞同。”徐志怀指间夹着细烟,说着,灰烬一寸寸地烧。 “但我总忍不住去想从之的话。”
“你太自寻苦恼。”
“不,你不明白,”他的声音很稳,青筋却在额上跳动。“她与我共同生活了四年,这是第五年……我每天早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晚上闭眼前,最后看到也是她……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过往的日子,又算什么? ”
“少来,”张文景冷冷地笑。“我养只小猫小狗,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它,它还知道感恩我,冲我摇尾巴!”
徐志怀听了,突然顿住脚步。
张文景回头一看,见他停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掐在拇指间的香烟快烧到头。万物都静了下来,月色穿透摇动的树杈,照在男人肩头,背负着沉重的霜雪般,半边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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